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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时候，乡愁是和经济联系在一起的。西楚霸王项羽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见，还乡的前提条件就是富贵。《红楼梦》里贾府的“根”是在江南的金陵一带，而后来由于家道败落，贾母死后灵柩送回金陵，却缺少盘缠和安厝的银子，贾政不得已向府里佣家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借钱，未果，脸面失尽，差点叫老太太终身难圆“乡愁梦”。

贾府的乡愁弥漫在《红楼梦》书中许多章节，一个坐落皇城根下钟鸣鼎食之家的日常生活里几乎每时每节都上演“乡愁”主题的大戏。

贾母是爱听戏的，于是花钱从姑苏一带买来十二个年幼的“戏子”在府里演练，逢年过节或大日子里都要开场唱戏。所唱的曲子大都是昆曲，演的戏也是烟柳繁华之地的南方流行的传统剧目，如《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西游记》（昆曲）之类的。贾母是一府的至尊，她的所喜所好，自然带动和影响着府里的晚辈下人，以致府里的“戏迷”大有人在。“戏票儿”成了府上一笔固定的生活开销。

林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打年幼起就从扬州老家寄居贾府，她本身就体弱多病，多愁善感，而流落京城到了外婆家，尽管锦衣玉食，有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姐妹们陪玩，但却时时流不尽“思乡”的泪。可以说，林姑娘的早逝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思乡病，她有限的经济开销里面，打发乡愁、寻找家园温暖占了很大的比重。书第六十七回写薛蟠从江南办货（大多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回来，分送给贾府里的一帮亲眷们，自然林姑娘也有一份。可她的反应却最强烈，既惊喜又珍惜，爱不释手又“泪如涌泉”“唏嘘抖颤”。何哉？只因为“物离乡贵”。

“物离乡贵”这句话，是林黛玉发明的，却道出了一个普遍的经济规律：即物产（尤其是土特产品）总是和地域、乡情、历史人文等因素紧密相连，是做经济供给时万不可忽略的因素；同样，我们也不能见物不见人，要考量使用和消费这些物品的主导因素——人（消费者）。这不禁让我们想起现如今的消费趋势和消费风尚，众多的电商、微商在推介物品时，都十分注重打地域牌、乡情牌、人文牌，即所谓“文化消费”。同时，还十分注重叠加“名人效应”，即谁用过、谁什么时候用过、他（她）们为什么要用，等等。所以，名人代言、名角站台就屡见不鲜，且成效显著。由此，笔者油然想到：江苏常州一带的昆曲班子不妨多打打《红楼梦》牌，昆曲研究卓有影响的台湾白先勇先生要是让贾母（许多位影视作品中的人物扮演者）为自己的书作代言，其影响力和品牌、票房价值都将上一个大台阶。

乡愁从大的方面讲是一种文化，从小的方面讲是一种生活记忆。乡愁是以“乡愁元素”（即资源）为载体，营造出一种带有美学意境的思乡氛围。而“乡愁经济”是靠乡愁的文化元素和生活记忆元素支撑的，乡土文化、乡土特色、乡土优势是“乡愁经济”的资源本底，体现出融合性、文化性、原生态、休闲体验和时尚性等特点。

还回到《红楼梦》，其实贾府的人也是颇懂得打“乡愁经济”这张牌的：薛姨妈刚搬来贾府寄住的那会儿，就特意给府上的几位有身份的女眷——王熙凤、探春、惜春、黛玉她们每人一支两支“宫花”作为见面礼。“宫花”，倒不是薛姨妈家里所出，也并非其夫门家乡所产，只因为其丈夫及自己儿子薛蟠干的是为皇宫采办物品的差事（即“皇商”），才能得到“宫花”这类新奇而珍贵的物品，因而拿来送人不但自己有脸面，受赠者也觉得有面子。薛姨妈的做派是将“乡愁”放大，不是吗？皇亲国戚，宫廷物件，那可是国人缠绕终身、无法斩断的普遍的“乡愁”！

书中记述的刘姥姥，堪称出色的乡村外交家，她上贾府攀亲，带来了些农村地里种的瓜果菜蔬，这对了贾母的胃口，尤其是她的乡土本色、俚腔俗语，勾起了贾母的浓浓的乡愁情结，因而受到热情接待。贾母还亲自领刘姥姥和府里的一帮女眷到大观园的荇叶渚划船开心取乐，人还未到，“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你瞧瞧，府上的撑船人都是花钱从姑苏老家请来的，贾府为解思乡之苦真是不计成本啊。

地球是圆的，世界越来越像个村落。“乡愁经济”也越来越为各种肤色的人们所重视，已融入党政、机构、各民族人民的日常联系交往之中。到纽约的中国人，总要去唐人街；身处南洋的客家人接待从中国广东来的乡亲，总要费尽心思去搜罗当地地道的客家美食和传统工艺品招待或送礼。在国家级的外交和商务接待礼仪中，也有依据来宾所在国、所在地的风俗习惯，在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将对方的惯用、惯享的物件原样照搬照套，这里面也有“乡愁经济”因素。留得住乡愁，是当下绿色经济、轻资产的题中应有之义。

作者：张 麒 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中国中小企业研究院研究员，云南师范大学教育决策咨询智库研究员。二十多年来，潜心《红楼梦》及中国国学和古代商业研究，成果颇丰，著有《红楼梦经济学》《真金白银说红楼》《红楼梦菜谱》《古典的魅力》《中国古代商人的智慧》等著作。尤其是从经济学的角度研究红楼梦，在学界颇有影响，被誉为“红楼梦经济学产业化研究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