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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故乡之:摸螺蛳

写在前面:我发现,写一篇散文,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所投入的情感,是写三五篇财经文章的和还不止,也没什么经济效益。但巴金说,人不能单靠吃米活着。为了梦想,为了读者,为了那段已经湮灭了的成长岁月,为我们那一代,为给后人留点记忆,不能那么斤斤计较。

在江南水乡长大,那段成长岁月,最爱的就是捉鱼虾摸螺蛳。那时候的故乡,有水的地方就有螺蛳,就像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虾一样。

河流或稻田,没有成为摸螺蛳的常规化去处。河流里的螺蛳稀稀拉拉,块头不大,半天摸不上一碗菜,效率低下。稻田里的螺蛳更少,一望无际的水里难得看到三五个。但稻田里的螺蛳个大,大如小孩攥紧的拳头,把肉挑出来,切成片——不切不进味,三五个也可以做一顿青椒炒螺蛳了。

摸螺蛳最好的去处是村前屋后的池塘。池塘边水不深,恰好齐腰。透过清澈见底的水面,清清楚楚地看到,池塘底部的泥面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螺蛳,就像是夏夜的满天星斗。下得水来,半截身子缩在水里,左手扶住漂浮在水面上的脸盆,右手沿着泥面扫荡,一抓就有三五个。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可以把放在岸上的,用来盛装螺蛳的那个大铁桶装满,特有成就感。

池塘边的石缝里也爬满了螺蛳。石缝是螺蛳的栖息地之一,缝壁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螺蛳,伸手进去,一掏就是一大把,大致挑选一下,小螺蛳放回池塘,大螺蛳放进脸盆或桶里。

石缝里偶尔有鱼,甚至大如巴掌的石鲫。顾名思义,这种鲫鱼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石缝——石缝是石鲫的家。石鲫爱以小螺蛳为食,性情憨厚,长得飞快,躲在石缝里,足不出户,就吃喝不愁了。水里一有风吹草动,石鲫就慌慌张张地寻找石缝,侥幸地以为躲进石缝就安全了。石鲫没想到,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缩在石缝里的石鲫,被我们伸进去的手堵个正着,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摸到石鲫,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运气好,摸一次螺蛳,能抓十条八条石鲫,两三斤重,够一碗大菜了。

生产队的时候,村民很勤快,每年底干塘的时候,都要把淤泥清掉,所以,池塘的水很清,很干净,看得到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水的中层游来游去,那水也清到偶尔被人饮用——夏天了,我们爱在池塘里游泳,嬉闹,打水仗,打泥仗,每回都要呛几口水,也不用担心拉肚子,生病。为照顾村民那点口欲,承包池塘的主人心照不宣,从不放养青鱼。青鱼最爱吃螺蛳,一个池塘,只要有几尾青鱼,螺蛳就被吃光了。现在,没人下池塘摸螺蛳了,池塘或水库承包者最爱放养青鱼。在螺蛳滋补下,青鱼长得飞快,年初还是小鱼苗放下去,年底打捞上来,就已经膘肥体壮,有七八斤重,扁担长了。青鱼味道好,价格高,从经济学角度,是池塘水库养殖承包的最爱。

三伏天下池塘摸螺蛳是件很幸福快乐的事情。下午两三点,太阳如火炉,没有一丝风,热得知了都不愿哼一声,没有空调和风扇,仅有的两把蒲扇是大人的专利,身上的毛孔就像一个个小泉眼,不停地往外冒汗。这时候,消暑最好的地方就是池塘了。一家老小,不分男女,一致行动,拎着铁桶,端着脸盆,向池塘出发了。男的裸着上身,穿着一件遮羞的花裤衩,女的和衣下水。池塘的水是热的,但在水里比不在水里要凉快多了。铁桶放在岸上,用来储装螺蛳;脸盆放在水面,跟着人走,用来临时装螺蛳。等有半盆螺蛳,眼看着要下沉了,安排一个人上岸,把脸盆里的螺蛳倒进岸上的桶里。螺蛳多,人也多,摸起来很快,不到两个小时,桶满了,盆也满了,这个时候,天气也不那么热了,于是浮出水,爬上岸,拎着桶,端着盆,满载而归。

池塘里有河蚌,小河蚌在靠近岸边的淤泥里,大河蚌在远离岸边的淤泥里。父母姐妹在岸边摸螺蛳,我和哥哥爱到池塘中间抓河蚌。我们不停地用脚踩进软软的淤泥里,探寻硬硬的河蚌。踩到了,原地站住,潜进水里,从脚底下把河蚌挖出来。河蚌一般都有巴掌大,有的有两个巴掌合在一起那么大,抓在手里沉甸甸的。每次抓到河蚌,都是一种意外收获,那份惊喜和成就感,与河蚌大小成正比,都远比摸螺蛳强多了。在我看来,河蚌比螺蛳还好吃。螺蛳只有一种味道,河蚌有三种:长得像斧头的主体肉“斧足”,硬硬的,嚼起来很费功;斧足中间有层肉,粉末状,吃起来像蟹黄;最好吃的是河蚌的外套膜,丝带一样,软软的,绵绵的。那时候,非常憧憬从大河蚌中找到珍珠,发一笔横财,抓过成千上万的大河蚌,却从来没有发现过珍珠。

上了年纪的奶奶也没闲着,早就把柴灶上那口最大的锅盛满了水,随时准备生火煮螺蛳。用井水把螺蛳和河蚌冲洗干净,倒进锅里,煮到水开。在高温下,螺蛳和河蚌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露出白晃晃的肉。以女性家人为中心——穿针引线是女人们的强项,一家人搬来蛤蟆凳,坐在堂屋门前用绣花针挑螺蛳肉。这是一个细致活,只有常年喜欢缝缝补补的奶奶和母亲极具耐心,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我们挑片刻就不耐烦了——挑螺蛳远没有摸螺蛳那种痛快淋漓的劲儿。

酷爱腥臭的苍蝇们闻讯过来,围着我们七上八下地起落飞舞,趁机抢食一点。不过,苍蝇们惜命,不叮筛子或盆里的螺蛳肉,怕被一巴掌拍死了。它们喜欢爬在被挑后废弃的螺蛳上,甚至钻进壳里,大快朵颐,与人无争。夕阳西下,一大锅螺蛳终于被挑完了。螺蛳肉摆在筛子或脸盆里,青白相间,层层叠叠,叫人垂涎欲滴。

晚上的菜难得的丰盛,一碗青椒煮石鲫,一碗腌辣椒或酸豆角炒螺丝,都是难得的美味。菜又辣又咸,很开胃下饭。七八口人,两三碗菜,大家狼吞虎咽,吃得热火朝天。满满一锅饭,被风卷残云。最后,菜光,饭光,没菜没汤的菜碗也被倒进半勺饭,拌舔干净了。谁都意犹未尽,拿着碗,左顾右盼,迟迟舍不得放下。

秋天来了,西北风渐起,天气渐凉了,下池塘摸螺蛳渐渐少了。嘴馋之下,也有勇士,下水半小时,被冻得嘴唇发紫,身上一层鸡皮疙瘩;上岸后,双手抱臂,浑身抖个不停。深秋,初冬,想吃螺蛳,还是有办法的,父亲爱用一种乡下叫做“三角缯”的网捕捞螺蛳。三网缯宽大,呈三角形,手柄长,用起来很费力。握住三角缯的长柄,将其伸进水底,沿着池底泥面,一边抖动,一边向前推进,见好就起。缯的部分出了水面,再用力晃一晃,筛落缯里的淤泥,缯底落满了来不及逃跑的螺蛳。有时候,一缯就能捞上一两碗,沿着池塘半圈下来,铁桶就盛满了。与螺蛳一起被捞上来的,还有各种小鱼小虾,尤其是一种土生土长的,体形像极了清道夫的鱼。这种鱼,长不大,乡下又叫万年鱼;没有刺,也叫肉鱼。肉鱼憨憨的,笨笨的,行动迟缓,总以为动一下就脱离危险了,其实还在缯里。

我最爱的一种吃法是梭螺。把螺蛳洗净,在清水中放一个晚上,用虎钳在螺蛳屁股上夹一个洞,再洗净,放里锅里,和着红辣椒、生姜、青葱一顿爆炒,然后出锅。吃的时候,用手捏住螺蛳的屁股,嘴对着螺蛳的嘴,用力一吮,藏在壳里的螺蛳肉就像子弹一样射进了嘴里,这种感觉倍儿爽。吃梭螺,最好约三五知己,在繁星满天的夏夜,一边吃梭螺,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那是饮食男女最没人间烟火味儿的时候。

记得在长沙读大学,与三五个志同道合的文友结成了死党,谁领了稿费,吆喝一声,晚上八九点,在校门口夜宵摊前集合,坐在露天餐旁,点两盆梭螺,要三五瓶啤酒,一边吮梭螺,一边喝啤酒,一边聊文学和人生,很有李清照的“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之感。那群人中,有一湘女,性情温婉,性格豪爽,才华横溢,颇得兄弟们认可。喝到尽兴时,都忘了性别,以兄弟相称,有时误了时辰,夜宵摊打烊了,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各回各的宿舍。宿舍大门早就关了,叫门卫大爷开门吧,要被详细登记,影响成绩考核。于是在酒精作用下,你扶我帮,爬上高高的围墙,一跃而下。那情景,那青春的记忆,至今历历在目,激荡人心。

二三十年过去,农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前屋后的池塘,由于年久失修,被淤泥填平,有的成了荒田,有的成了旱地。当年池水清清,涟漪阵阵,水中游着鱼,水底爬满螺蛳的池塘已经不见了。唯一让人安慰的就是屋后两三百米处,还有一口大池塘,那个院子的人将其保护得好,用水泥砌了护堤,隔三差五年要用挖掘机清理一次淤泥,算是给童年的记忆保住了一点象征性的存在。现在夏天,已经没有人下池塘摸螺蛳了,承包池塘的主人放养了多尾青鱼。每年回家过年,都有热心的村民把青鱼送上门来,说是吃螺蛳长大的。看着那条大青鱼,我想,一条青鱼的成长,起码要吃掉成千上万只螺蛳吧,青鱼爱吃螺蛳,我也爱吃,也许我的前世就是一条青鱼呢。

仍然留在那块土地上耕种的姨妈的几个儿子,用挖掘机挖了一口池塘,用来养鱼。每年干塘,在姨妈关照下,他们把螺蛳捡起,把肉挑出来,给我留着,说我从小就爱吃。但那池塘里的水没有当年那么清纯了,那螺蛳味明显有一股被污水常年浸泡后产生的异味,吃起来完全不是记忆中的那种味道了。

2020年6月18日 北京右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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